在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内科学》教材中,没有将“结节”定义为独立疾病,而是作为一种描述性病理或影像学表现的术语。书中对结节的阐述始终与具体器官、病因及病理性质结合,强调其是疾病的表现而非疾病本身。
西医对结节的认知始于100多年前。1887年,由于当时影像学技术尚未诞生,英国医生乔纳森·哈钦森首先在皮肤上观测到了可触可见的结节,表现为面部和肢体多发性突出表面的皮肤损害。
1899年,挪威皮肤科医生凯撒·伯克提出“多发性皮肤良性类肉瘤样变(sarkoids)”这一概念,结节病(sarcoidosis)由此而来。
传统中医对这类身体异常也有自己的认识,称其为“瘿病”(颈前喉结两旁结块肿大),“痰核”(皮下肿起如核的结块),“乳癖”(乳腺组织的良性增生)等。
公众对结节的焦虑,多源于将结节与癌混为一谈。但这个被无数人反复揣摩的风险,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迫近。
例如,甲状腺结节的恶性比例约为5%。乳腺结节中绝大多数属良性病变,恶变率很低。肺结节虽情况相对复杂,但95%以上仍为良性,其评估需结合尺寸、形态、密度、生长速度及患者历史等多因素。
多位受访专家表示,大多数被发现的结节都不是癌,之后也极少会转化为癌。它们就好比身体上的一种“岁月痕迹”,如同眼角的皱纹、渐生的白发一般,无需干预。
这些大小不一的小团块形成原因多样,可能是由组织增生引起的,也可能是身体炎症所致,又或是良性或恶性肿瘤。不同成因的结节,在性质上天差地别。
从发生部位看,肾、肝脏、卵巢、子宫等器官都有可能发现结节,但实际检查中,三类结节最常见: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肺结节。这三类常见结节的恶性率普遍不高。
以甲状腺结节为例。据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头颈外科副主任医师李德志介绍,临床数据显示,甲状腺结节仅5%左右是甲状腺癌。从医近30年的他还补充说,如果刚开始确诊是良性甲状腺结节,最后变成恶性的概率是极低的,不超过0.5%。
山东省健康管理协会甲状腺结节防治分会主任委员、济南市人民医院普外科主任医师张延涛进一步解释:甲状腺结节包括结节性甲状腺肿、腺瘤、炎症性结节等良性结节,以及恶性结节如甲状腺癌。良性结节仅在生长到影响外观或有压迫症状时需要外科干预。大多数甲状腺恶性结节在被发现时就是恶性的,已经被判断为良性结节的患者无需过多担心。
乳腺癌方面,北京协和医院西单院区乳腺外科主任周易冬表示,大多数乳腺结节都是无需临床干预的良性结节,如乳腺增生、乳腺囊肿、乳腺纤维腺瘤、脂肪瘤等。这些结节,特别是一些“瘤”听上去吓人,但恶变的概率很低,定期复查即可,不需要特殊处理。
周易冬近年来在临床上耐心劝退了不少盲目要求手术的中青年结节患者。“像这种边界清晰、形态规则的纤维腺瘤,恶变率不到1%,手术创伤反而可能影响乳腺结构和哺乳功能。”周易冬结合患者的超声影像举例说。
至于肺结节,情况复杂一些,恶化概率比其他两大常见结节高,良恶性需结合大小、密度形态、生长速度以及患者年龄、有无家族病史、吸烟史等因素综合判断。
但肺结节也与肺癌相距甚远,两者在医学上有本质的区别。感染后留的瘢痕,肺内的一个淋巴结等,都可以形成肺结节。如果在影像学报告上看到肺里有微小结节,4毫米及以下的结节在成年人中较为常见,不需要担心。4毫米以上的非钙化结节,有可能是恶性肿瘤,但也不必恐慌,结节与肺癌的发病率相差数百倍。
“95%以上的肺结节都是良性的,没有必要特别紧张。而且随着近年来诊疗手段的提升,很多肺癌在早期阶段即被发现,并及时干预了,治疗效果很好。”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副院长、世界胸心外科领域学术组织美国胸心外科学会(AATS)会员杨帆在门诊中常以这些话为患者纾解焦虑。
国际放射科学术组织弗莱施纳学会发布的医学指南明确建议,对小于6毫米的肺微结节,通常只需年度随访即可。
有一些种类的肺癌的确由肺结节转化而来,但其转化速度极低,癌变的速度可能还赶不上人体衰老的速度。
结合40多年临床经验,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胸外科首席专家、中国癌症基金会全国控烟与肺癌防治协作组组长支修益表示,例如原位癌、微浸润腺癌等,确实起源于肺结节,但其演变速度像乌龟爬行一样慢,很多肺结节人群十年、二十年结节都没有明显增大。只要坚持每年复查胸部薄层CT,往往终身都不需要临床干预。
一些患者选择过度治疗,将不需要外科干预的结节直接切掉,认为这样可以根除对结节癌变的担忧、卸下心头的“思想包袱”。但这样的“一切了之”,真的明智吗?
支修益说,肺结节外科手术同时会切除比结节大几十倍,甚至近百倍的健康肺组织,这将导致患者老年以后肺功能受到很大影响。
“见着结节就切,肯定是错误的。”他强调,“我们鼓励肺结节人群摒弃‘结节治愈’的理念,在定期复查的前提下接受与结节共存,就像接受身体的皱纹和白发一样。”
为什么肺结节比甲状腺结节和乳腺结节癌变的风险高一些?时占祥解释,甲状腺和乳腺所在的器官往往受激素及局部炎症等因素影响而出现结节,但细胞变异小,癌变风险极低;而肺组织通常暴露于各种环境污染等高危因素,容易诱发基因突变和细胞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