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疗卫生资源匮乏的时代，分娩对于孕育生命的女性而言就是一道“鬼门关”，即便是到了21世纪，即便医疗技术看起来已经发展的如此迅猛，生育仍然是一件危险重重的事，因为每一个怀胎十月的母亲都有可能为此付出生命。
近日，广东省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法院受理了这样一件特殊的案件：
2019年8月，熊先生与妻子在广东省一家三甲医院签署了《体外受精——胚胎移植知情同意书》，接受了辅助生殖胚胎移植手术，将体外受精的胚胎移植入熊先生妻子子宫，术后剩余一枚胚胎由医院保存。
移植入母体的胚胎发育正常，在熊先生妻子体内正常发育为一个胎儿，到了2020年5月，足月妊娠的妻子却在分娩时突发羊水栓塞，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
妻子去世后，熊先生与其岳父母主张解除与医院签署的医疗服务合同，要求医院返还保存的冷冻胚胎。多次要求，医院因处置移植胎囊存在风险，且熊先生无法举证证实自己有能力妥善保管胚胎，因此拒绝其多次要求，熊先生遂向法院提起诉讼。
图源：微博截图
法院认为胚胎应当交由其权利人处置，并要求熊先生：不得进行代孕等违背伦理道德的医学活动，判决确认熊先生与医院订立的医疗合同解除，医院向原告返还胚胎。
在这条新闻下面，有的人在讨论辅助生殖技术中的法律问题，有人在惋惜年轻的生命因此永远定格，有人甚至开始为代孕合法化发声......
孰是孰非，并不在笔者讨论和思考的范围内。我是一个医生，“羊水栓塞”这样的话题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又是它——产科“死神”
百分之百无法预防的羊水栓塞，一旦发生，就是接近百分之百的死亡率，一尸两命是常有的事。发病率低，死亡率极高，病程极快，无法预知，很难诊断，无法预防，这些特点让羊水栓塞被称为产科“死神”。
羊水栓塞是指在分娩过程中，羊水进入母血循环，引起肺动脉高压、低氧血症、循环衰竭、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以及多器官功能衰竭等一系列病理生理变化的过程。
全球范围内羊水栓塞的发生率和死亡率存在很大差异，其发生率为(1.9～7.7)/10万，死亡率为19%～86%。
羊水栓塞通常起病急骤。70%发生在产程中，11%发生在经阴道分娩后，19%发生在剖宫产术中及术后，通常在分娩过程中或产后立即发生，大多发生在胎儿娩出前2小时及胎盘娩出后30 分钟内。有极少部分发生在中期妊娠引产、羊膜腔穿刺中和外伤时。
羊水栓塞的典型症状表现为产时、产后出现低氧血症、低血压和凝血功能障碍。30%到40%的产妇会出现非特异性的前驱症状，主要表现为憋气、呛咳、呼吸急促、心慌、胸痛、寒颤、头晕、恶心、呕吐、乏力、麻木、针刺样感觉、焦虑、烦躁、精神状态改变及濒死感等，还会出现呼吸循环功能衰竭，80%的孕产妇会出现严重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此外还会发生急性肾功能衰竭并引发全身多器官功能损害。
图源：摄图网
如此凶险，那是不是对它就毫无办法呢？
其实羊水栓塞并非不可战胜。好比笔者家中的“领导”就曾经抢救成功过一名羊水栓塞的孕妇。
一个成功的抢救案例
那是2015年的初秋，“领导”临下班前收住了一位足月妊娠的产妇待产，主诉为“孕40周，不规律性腹痛伴阴道流水2小时”，像许多来待产的孕妇一样，常规询问病史、产科查体、一般处理完成后，“领导”像平常一样交班后下班回家。向孕妇家属和本人交代病情后，一致要求阴道分娩并签署了知情同意文件。经观察，其宫缩规律，产程进展顺利，当天晚上22:42经阴道分娩一男婴，分娩过程顺利，子宫收缩好。
当晚夜班的值班医生刚在电话里向“领导”交代完产妇的情况，22：58，还未从产床上下来的年轻妈妈突然出现烦躁不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四肢冰冷，指端发绀的情况。
“领导”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家属院，不到十分钟就飞奔到了产房。麻醉医生已经就位，看向监护仪，心率极快，血压几乎测不到.......产妇正处于极度危险中。
“羊水栓塞！立即启动抢救预案！”一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搏斗已经展开，这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刚刚分娩的她已经精疲力尽，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
紧急给予气管插管、人工正压通气、建立多条静脉通路、升血压、抗过敏、抗休克，争分夺秒地将产妇送进手术室，经全院会诊后于次日凌晨1:30在全麻下行子宫次全切术，手术过程顺利，麻醉满意。
术后病检回报：子宫肌纤维高度水肿变性，血管扩张充血并出血，灶性血管内可见羊水成分，血管周围可见大量炎性细胞浸润，符合羊水栓塞的诊断。
羊水栓塞发病率极低，“领导”在基层医院工作了三十多年，这也是她遇到的第一例，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经验，但她临阵丝毫没有手忙脚乱，井然有序的指导了这样一场成功的抢救。
“并不是我的水平有多高，是数不清的应急演练给了我这样的底气。”自她当上这个基层三乙医院的妇产科主任的十几年来，“产后出血”、“新生儿复苏”、“羊水栓塞”的应急演练就成了妇产科每月一次必须进行的常规教学任务。
即使发病率低，即使可能十几年都不会遇到一例这样的突发状况，她也不愿意在病人突发这样的状况时，会因为自己和同仁们对流程不熟悉而致患者的抢救出现差池。
拼尽全力去努力过，即使最后回天乏术，面对病人家属的眼神，她也能问心无愧。
有人觉得怀孕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不可能有意外，那是他们把现代临床医学看得太高了，把怀孕看得太简单了。
如果说生命就像是行走在河流上的船，怀孕就是在船上改装之后又满载了货物。如果船本身质量不太好，加大负荷之后超过了负荷量，只要稍微有点风浪，船就翻了。即使是船本身很健康，也在负荷量里，或许触了礁，或许船体锈蚀等等等等很多原因，都有可能沉船。船到了岸，货卸不下来，也可能把船体卡坏，船沉了……
作为一个医生，我可以武断地说：不管医学发展到什么地步，分娩要面临的并发症都十分凶险。尽管现代科技已经十分发达，哪怕不能靠自然受孕拥有自己的孩子也能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完成心愿，因此生育仍然是跃不过去的坎。
最后：每一个母亲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成为母亲的，你我早在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曾有人为我们拼上了性命。
致敬母亲！同时也致敬每一个挽救病人于危机时刻的医者！